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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餘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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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餘地

崇和九年寒露,南楚國犯境。

雲南王率軍迎戰,退敵五百裏。然損失慘重,軍費不足,加之雲南境內澇旱天災不斷,雲南王不得已上奏朝廷,請以秋貢養軍安民。今年的雲南稅貢,怕是不能如數上繳了。

一石激起千層浪。

奏折被小皇帝留中不發。

連長平郡主沈稚都被皇後娘娘請進宮內“敘舊”好幾次。各地州府紛紛仿效,一時“拒貢”之風頻起,不止藩王們擁兵自重,便是有些私兵的門閥世家,也聯合起當地的州府和守備武將,紛紛割據拒貢,過起了自擅一方的逍遙日子。

朝野上下震蕩。

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。朝廷屢次三番朝令夕改、巧立名目盤剝百姓,甚至賣官鬻爵,封疆大吏也能用金銀買來……不僅違背了官員需回避原籍的祖制,而且為當地地門閥勾連州府留下巨大的隱患。

如今弊端一朝爆發出來。

朝廷無奈,只能挑蹦跶得最歡的幾家死死按住,以求殺雞儆猴。

統管全國兵事的北樞密院、掌管各地兵防的兵部衙門,一時都忙碌非常。燈燭晝夜不熄。

定國候爺已經連續半月沒空回侯府了。

府中的一應事務都由侯夫人穆海瑤掌管。越是多事之秋,各世家大族之間禮節往來反而愈加周密頻繁。等忙碌的穆海瑤聽聞石蕪院中出了事時,已經過去四五日了。

她第一個把沈稚叫來合意院細問。這才驚覺,幾日不見女兒竟清瘦了許多。

“母親不必煩憂,些許小事而已,稚兒很快就會處置好。”沈稚笑著寬慰她,只是眼底失了幾分從前的活潑光亮,顯愈發顯得病容憔悴。

穆海瑤心疼得很,皺著眉頭拉她的手。“我聽下人稟,你是拿了個兇夷奸細?此人既是沖你爹來的,不若將他送去衙門罷。你個小姑娘家,原本就不必憂心這些。”

“娘有所不知。”沈稚低眉跪下,“此事說來都是女兒的過錯。這奴隸是我買來的,怪稚兒識人不清,任他在北境軍中任過武職。而且……他已拜了兵部的郭將軍為師。一人事涉兩府,如今舉國兵亂,正是北樞密院和兵部通力相助的時候。我此時把他交出去,只怕被有心人利用了,趁亂攪事。”

穆海瑤聞言訝然,“郭將軍的徒弟?你是說阿蠻?之前同瑞兒同去平叛的那個?”

沈稚愧疚得無以覆加,“是。”

穆海瑤輕輕推開婢女,親手扶起她,“可是弄錯了?那孩子忠厚老實,屢次讓軍功給瑞兒。況且他不是辭了軍職的嗎?倘若真是奸細,為何不留在軍中?反而歸府,這……”

沈稚不願深談,“娘說得是極。如今我也沒有確鑿證據,只是懷疑他的來歷。”

穆海瑤蹙眉,“只是懷疑麽?”她看著沈稚,輕聲提醒,“娘聽聞已對此人用了重刑。倘若當真查出是冤了他,豈不寒了人心?”

沈稚勉強笑笑,“娘,我心中有數。不會……冤了他。”

這話一出口,沈稚腦海中就倏然閃過那日阿蠻驚惶失措的樣子。

當真不會有一絲絲的冤情麽?沈稚的指甲陷入掌心。

背叛她的人是拓跋臨羌,絕不會有錯。

可他原該在崇和九年被賣入府中。緣何今世提早了足足兩年,崇和七年時就早早地出現在了都城?

換句話說,倘若一個人的經歷和命運都變了。他真的……還是自己原本的那個仇人嗎?

阿蠻,至今還沒有當真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。

沈稚神思再次恍惚。咬了咬舌尖才勉強鎮定回心神。

不能心軟,心底裏有一個聲音提醒她。阿蠻就是拓跋臨羌,世間根本就不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人!他們就是同一個啊。哪怕經歷不完全相同,也是一般的心思深沈,一般的狼子野心!

這幾日她夜裏都睡不著,仔仔細細地捋過當初救那小少年時的點點滴滴。越發確信一件事——他從見面起的第一刻開始,就在十足用心的討好她。

無論是那只作為禮物的小鷹,還是去而覆返又可憐兮兮地向她求助。

這兇夷小少年似乎從夜獵時就認準了她……可是,憑什麽?

倘若說對她的身份一無所知,沈稚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的。

況且,仔細回憶起來,他那時的表現分明就是聽得懂中原話!小少年掩飾的並不多用心,只是當時所有人都習慣性地認為兇夷獸奴不通官話,誰也不曾多想罷了。

那他為何假作不知,還要從頭學起?

一個半大孩子,有如此深沈的心機城府。沈稚覺得自己多年的疼寵關懷,簡直都是餵了狗!

穆海瑤見她臉色蒼白,愈加心疼,“既然沒冤了他,那就盡早處置了吧,免得夜長夢多。”

沈稚心頭倏然一顫。

處置了……阿蠻。

她無意識地咬了一下嘴唇,笑著應了,“母親不必多掛懷,稚兒心中有數。必能處置妥當。對了,近日可有三姐姐的消息?”

穆海瑤長長嘆息,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
沈媛去望縣探望生母,熟料半路竟留書出走了。護送她的甘嬤嬤是老夫人的人

,穆海瑤不便插手,直到出了事才知道。

氣得老夫人也跟著病了一場。

未出閣的女兒留書出走,放在普通人家都是天大的醜聞,更不用說侯府世家。大家都死死捂住,不願掀開。最憂心的便是穆海瑤,生怕沈媛的名聲壞了,會累及沈稚的婚事,更不願張揚。

只是私下派了人去尋找。至今也沒有下落。

沈稚對此並不意外。那日宇文諾與兆嘉玉的密談絲毫不避諱沈媛,她就知道宇文丞相府不會放她回來了。

偏沈媛癡心妄想,以為背叛了親族為宇文諾立下功勞,便能換得後半生的榮華富貴。

卻不多想想,失了定國侯府三小姐的身份,她在宇文諾眼裏還有什麽可利用的價值?

如此自作孽,沈稚既救不得,也不想救。

穆海瑤提起此事,又與沈稚聊了半日閑話,便放她回來了。

*

出了合意院,竟是紅袖來接她。“小姐,檸香的嫁妝都備好了,單子在這兒,您還要再看看有什麽要添置的嗎?”

沈稚點頭,“拿來我瞧。”

紅袖左手遞給她,沈稚沒接穩,竟滑落下去。紅袖急急伸手一撈,剛要遞給她又立即換回左手,再次遞回去。

雖只一晃眼,沈稚仍是瞧清了,神色惶急,“姑姑你手怎麽了?”

“沒事啊。”紅袖將手一背,卻被沈稚急急搶了回去,眼圈兒登時紅了,“姑姑……”

她心疼極了。

紅袖右手的食指指甲竟與皮肉掀開,中間裂開一道極深的縫隙。便似被什麽簽子紮透穿進去過一般。血瘀的紫痕分外刺目,晃得沈稚眼淚都差點掉下來。

在她的再三追問下,紅袖姑姑不自在地揉揉鼻子,“唉,與人打賭……”

*

兩日前,石蕪院中。

紅袖翩然而來,指著枷籠中的阿蠻吩咐,“把他解下來,我來審。”

孫豐望望天色,“稟紅袖姑姑,小姐有命,禁此人三日食水。如今時辰已差不多,這個……”

紅袖笑笑,“行,給他熬碗白粥。其他人都下去吧。”

孫豐連忙下去吩咐人,又親手給他解了下來。

阿蠻撐了三日,早不成樣子。整個人狼狽地跌在地上,微微發著抖。腿上的傷血和碎布粘連在一起,從刑具上扯下來時,便似生生揭下一層皮來。

紅袖笑了笑,蹲在他眼前,“在我面前,還裝什麽樣子?”

阿蠻勉強睜了睜眼,對她點點頭。他面容慘白,疲乏虛弱到了極處。口唇上裂出的血口子極深,顯然幹渴也到了極處。

紅袖並不理會,拿著之前孫豐問他的案紙,一條條又原樣照問了一遍。

阿蠻依然緘默。

紅袖笑笑,“無妨,不答也不要緊。”

她接過孫豐遞來的粥碗,擺在阿蠻眼前,就在旁人以為她會以此相脅時,她溫聲說了句,“喝吧。凈餓了幾天,胃裏太空,小心些,別喝太快。”

阿蠻抖著手臂接過來,肌肉已經疲乏不堪,有些不聽使喚。他消耗得太過,此時渴極餓極,這一碗白粥便似瓊漿玉液。

紅袖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孫豐。護衛本在關心望著阿蠻,此時訕訕點頭,退了下去。

紅袖見人退得足夠遠,這才嘆息一聲,輕輕說道,“小姐病了。”

阿蠻動作一頓,將粥碗慢慢放了。金棕的眸光微顫,哀求般望向紅袖。

紅袖卻是不肯再說。

阿蠻無奈,啞著嗓子,“紅袖姑姑……”

紅袖翹了翹嘴角,“不裝啞巴了?”

阿蠻狼狽又無奈,“姑姑,我不是有心為難姑姑辦差,實在是…確有難處。”他又問道,“小姐怎麽病了?是因了我麽?嚴重麽,可請了大夫?”

紅袖改蹲為坐,索性也陪他坐在地上,“阿蠻一向料事精準,又何必明知故問呢。”見他神色哀傷惶急,嘆息一聲。“怎麽,現下知道後悔了?能跑的時候不跑,此時弄成這副淒慘樣子,還逃得動麽?”

阿蠻搖搖頭,苦澀道,“我沒想逃。”

紅袖嗤笑一聲。“算了吧,你也不必和我裝假。我知道你身上肯定藏了秘密,卻也未必就是什麽兇夷奸細。就憑你這般的樣貌和出身,說句難聽的,哪怕想當兇夷人的奸細,人家也未必肯信你。”

阿蠻苦笑,“姑姑說的是。”

“你若信我,不妨和我講講。”

阿蠻卻搖頭,“姑姑見諒,這件事我只能和小姐說。”事涉沈稚最大的秘密,他怎可輕易與他人言。

可小姐已經不願再見他了。

阿蠻眸光黯然。

“姑姑,小姐她究竟怎樣了?病得重嗎?可好些了嗎?”

紅袖閉口不答。

“姑姑,求你了……”

紅袖從頭至尾,一直在細細審視著他的每一個最細微的舉動、表情。手指的一個輕顫、肌肉的一下抽動、放松,全都一一看在眼裏。

此時,紅袖仿佛鐵石心腸一般。聲音也冷冷的,“枉費小姐昔日對你恩情關懷,我看你是打算一裝到底,無論如何不肯悔改招供了。既然如此,我也沒必要與你閑耗。”

言罷轉身就走,卻被一只手抓住腳踝,阿蠻哀懇望著她,“小姐若當真病了,請您替我轉一句話。就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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